［走讀台灣  專文］煉老集

煉老集 // Renee

老，女人宿敵、文人摯友、令人迷戀的典藏韻味，或是伴隨而來新舊秩序的拉扯、崩壞與重生的循環？

走讀台灣是文化部招手民間單位的新嘗試，得知計畫徵獎獲選時，我正試圖把2009到2019年足跡重新整理：完成公司登記、汰去不適合的業務、搬了家，生活如處小宇宙初啟的渾沌時期，公事上的新項目、舊期許，搬遷後的新地方、舊問題，策略上的新模式、舊軸心，能隨我遷移的歲月和記憶似寫著叛逆的個體意志對命運將行將拒，人始終要老、免不了告別，有些改變對自己無法拒絕。隨後展開的走讀計畫無異於打開人生支線劇情，以往保留文資的探討、創意產業的研究，凝成了一股推力催促我往自己設計的冒險前進。

我們捧著書本行腳，從歷史上的光點尋找地理上的座標，劉銘傳、林朝棟、梁啟超、林獻堂、賴和...，從古台中未完的城樓到台北大稻埕的繁華，有多少人物穿透了時光被印記在老照片、老屋裡，就有更多精神遺志被連結在故事線索中。當你找到能點亮自我的那個段落、那片磚瓦，表示出發前的累積、你對自己的誠實提問，終於抵達水到渠成的時候。

為此，我總不願擱棄行腳裡的一點艱難，用閱讀文案、聆聽口述、體驗茶香果肉，感受字裡行間與舊時屋瓦在唇舌間消融為一的滋味。一口一古今，一字一身影。

再現文本是寫著自己的歷史，透過抽象的旅讀變老為新，融合了鄉土意識、當下和過去共在的場域感。呼吸老故事老宅老物的氣息，讓它們充盈你和群眾，像子宮富蘊多時的新脈動，生命的有機體即將孵化、離巢，伸手伸腳慢慢說出自己的故事溫度、梳理出新轉述的樣貌。生生不息，使一口「好好呼吸」上下百千年，多珍貴。

當然歷史也可能成為一種包袱，讚嘆前人的不朽不會讓自己生命更沉厚，史料往往不只一個版本，就像在探索「我不只是我」的人生路上，有人跟隨，有人反對，需要在承擔中成長，也需要在壓力中釋懷「我也只是我」的哀傷。舊物迷戀往往暗示著權力和榮華，在囤積、再生、收藏間的維度擺盪，如同現實中「總有一天會...的吧」，留下懸宕的疑問。

總有一天，老情懷的價值會像這個世界的美麗，不再只有我看到。茶行主事這麼說：陳年老茶早期是敬拜神明留下的，賣不出去、外銷不順才留了下來，今時比賽茶卻是茶農茶行特意保存久放，每一口都經過歲月發酵。109年讀·茶計劃以老為傲：沉靜百年的瑞成書局、走過民主憤青到時尚文青的中央書局、放棄哈佛翻轉家族百年生意的茶商、老蔣時代推動茶工業化的金萱發源地、從南投橫跨兩岸支援農民經濟再造的百年茶行，或是出生於中寮半生研究農業跨界的老神農，老是未曾消逝的經典詩，土裡久待生發的蔓生與希望。

老茶，賣不掉與不肯賣的茶。煉老，捨不得丟與丟棄不得的承純。